不要隨風而逝,我指我的球
九城犬化設定 by Ome兔
信一設定 by 小西
CP:十二吉、信洛
好煩。
好煩。
真的好煩。
世界上會有事比眼前晃著一隻頭比球小還妄想叼球的狗更煩嗎?
還發狂忘形追球「砰」的撞上鐵絲網掉進了排水渠。
途人紛紛側目,十二少此時想掘個洞,不是讓自己鑽進去,而是把吉祥丟進去。
『望乜春,未見過狗玩波呀?』狗小才吠得響,吉祥汪汪幾聲把人吵走了,沾沾自喜地又搖起尾繼續叼球大業,其幅度十二少看著很疑惑為甚麼牠的屁股至今還健在,沒脫臼真是奇蹟。
吉 祥在坑裡用鼻子把球推來推去,礙於半圓形地態球只前進後退而沒半點要往上的傾向。牠換個方式,跳到坑邊上以兩隻前爪把球刨出來,由於彈性球沒兩下就被密集 撞擊彈得越坑而出,凝在半空之際吉祥高高興興的迎上去,絲毫沒考慮過多番實踐已證明自己嘴巴咬不住球。球被反方向彈出,再次回歸坑道骨碌碌的一直滾,終於 撲通一聲掉進排水渠盡頭的溪流裡,不帶走一片雲彩。煩人的尾巴定格了。
這是第幾回了,十二少目送自己的球,玩具被玩壞的次數和吃狗糧一樣頻密,牠情感上早已麻木,但出於犬隻追求球狀物的天性牠還是想喊一句:『我個波呀……』
※※※
今天是洛軍來龍城狗場報到的日子。作為一頭成年西摩犬,這個年紀才遷居易主是件稀奇事,但它就是發生了,洛軍只能懷著一點點忐忑被前主人送走,獨自面對新環境。
「以後佢就交俾你啦老劍,佢好乖架其實,不過硬係同阿大老闆唔啱牙……」
「明嘅明嘅,梗係留隻老狗送隻後生嘅走,得架啦我呢度隻隻都喺後生仔,洛仔實啱牙嘅。」兩個人類放任洛軍走來走去,自己在談話,洛軍在他們腳邊待了一會,見沒牠的事就邁開腳步探索新居。
牠穿過虛掩的大閘門往裡走,地方寬敞,犬隻不多,應該說根本沒狗影,角落只坐著隻龐然大物,眼神充滿敵意,洛軍剛猶豫要不要過去,另一陣腳步聲吸引了牠的注意。
來者是隻與牠體型相若,毛蓋著左臉的狗,見了牠爽快的說了聲『HI!』便繞牠左嗅右嗅,尤其屁屁位置,令牠尷尷尬尬的垂下尾巴,對方見狀只道『遮咩啫,陣間俾你聞返囉』,洛軍更無言。
『喂喂,好出奇咩,邊個唔係靠聞屎忽識新朋友架?』
『靚媽話唔可以叫屎忽,要叫PAT-PAT架。』
『邊個係靚媽?』
『我…舊女主人囉。』見勾起洛軍傷心事,對方蹭蹭牠脖子以示安慰,並說『PAT-PAT就PAT-PAT啦。我叫信一,你呢?』
『我叫洛軍。』
『帶你識下新環境--其實都冇咩好識架啦,呢度除左我之外就係得AV。』信一朝角落點點頭,『聽講佢前女主人失咗蹤,佢嚟到呢度嗰時就已經自自閉閉咁,喺你之前都有狗嚟過,都俾佢咬傷送走晒,個場咪咁冷清囉。』
『哦,』洛軍舔舔鼻子,『咁你平時一丁友咪好悶?』
『又唔算,隔離屋住咗兩隻狗,佢哋主人同老劍幾friend,所以開晒閘咁由得我哋出入,好似叫……餘宜?是但啦,而家帶你去識吓佢哋。』
『好呀。』
※※※
『阿、阿大……』吉祥垂著尾巴蹬過來,不斷蹭十二少胸口以求原諒,十二少正坐起來,吉祥夠不到胸口便改蹭前腳,十二少報以仰頭無視。
『阿大,阿大,唔好嬲我啦……』吉祥見不受理睬,急得直立往十二少身上撲,被其前爪一把推得老遠,又跑來再接再勵,再次被推走,如是者數次後顯然吉祥玩心 又起當成了遊戲,晃著尾巴張著嘴興高采烈地衝刺和享受被推,於是前來拜訪的信一和洛軍看見的是那樣的一幕。
『嗱玩緊波嗰個叫十二少,個波叫吉祥。』信一向洛軍如此介紹。
十二少轉過頭來審視洛軍,高大、毛質又蓬鬆,令牠舉手投足間不怒而威,儘管現在牠臉上不茍言笑,手卻在玩球(另一隻狗)的行為看起來相當弱智,洛軍還是禮貌地自我介紹。
『你好,我係洛軍。』
十二少頷首:『新嚟?』
『係呀,啱啱到埗。』
『難得有狗唔係第一日就俾人送入廠,你幾有運。嚟坐吓啦,當自己屋企,得閒可以過嚟。』
『係嘞,』見牠們彼此認識完了,信一適時加入話題:『呢啲玩波波場面要適逢期會先睇到架,你係幾有運。』
十二少臉色頓時臭了點,一掌按下仍在亢奮狀態的吉祥:『夠啦小吉。』
本來正要舔咬身上腳掌的吉祥,聞言終於從忘我狀態中醒來,眼巴巴地朝十二少看。
『叫人。洛啱啱到埗。』
吉祥這才看向信一和洛軍,從其驚訝的樣子洛軍可以斷定牠直到此時此刻才發現牠們來了。不過這驚訝只持續了一瞬,吉祥很快便搖著尾巴笑說:『洛哥,信一哥。』
『終於見到我哋啦?仲以為你眼中只有你阿大添。』
『Sorry啊信一哥,玩得開心得濟……』
『做波都咁開心?』
『做波?』
『隻嘢又整唔見咗嗰新波。』
『又嚟?不過你都唔需要啦,咪有個喺度囉。』
『咩波啊?邊度有波?』
『你囉。』
『我?波?我邊度似波?』
『……其實你哋最需要嘅係一塊鏡。』
『嗯。』
『吓?』
一旁的洛軍沒說話,信一便轉頭看看牠,卻見牠咧著嘴伸出舌頭吃吃的笑。
對自顧自笑起來的洛軍,信一大惑不解:『笑咩呀?』
『開心咪笑囉,唔係咩?』
『哈,Kai子!你又啱喎!』
洛軍被移送離家的不安,在一群朋友率真的打鬧中早已一驅而散。
※※※
日落西山,餘宜給牠們額外放了兩大碗狗糧,洛軍和信一正在不好意思,幸好這時老劍喊牠倆回家,倆狗蹭蹭餘宜大腿便離開。十二少目送牠們離去後也和吉祥進屋吃飯了。
回程路上洛軍問信一:『吉祥左眼……?』
『聽講係好耐以前俾另一隻大狗整傷,嗰隻狗應該同十二少有仇,開過幾次片咁,終於有次大穫到傷埋吉祥,十二少發晒火咬咗嗰隻狗一身,之後餘宜索性搬屋避麻煩,就搬咗嚟呢度。』
『你都知幾多嘢架喎,咁屋後面嗰隻狗又係邊個?』剛才餘宜捧狗糧出來時,那隻狗一直躲在牆後張望,和洛軍視線交接的瞬間卻一溜煙跑走,令洛軍一頭霧水。
『哈…哈嚏!』信一一下打了個大噴嚏,導致說話的末尾音有點跑調:『你講乜狗?』
『就係頭先屋後面……』信一仍是一副疑惑的表情,看來是沒留意到。時值深秋,洛軍見信一一身短毛,決定擱下這話題。
『冇嘢啦,快啲返屋企啦,凍。』
『你凍咩?我唔凍喎……』
『係呀係呀我凍呀。』說著洛軍把身軀貼到信一身上,讓自己的厚毛暫且給牠保上少少的暖。
信一不抗拒,只道:『好啦俾啲溫喛你啦。』也往洛軍處靠,兩狗就這樣你蹭我我蹭你地回家。
※※※
另一邊廂吉祥正埋頭吃比平時增量了的飯,十二少早早吃夠慣常份量,便推開內裡尚有剩餘的碗,引來餘宜疑問:「夠啦?」
十二少再把碗往前推,示意餘宜可以收拾。旁邊吉祥已把碗舔得乾乾淨淨,就來扒拉十二少。
『做乜鬼。』
『陪我玩啦!』
『食咁飽仲玩,因住嘔。』明顯有前科。
『哦……』放下前爪,吉祥垂下耳朵,見十二少趴下牠也有樣學樣趴下,肚皮即被階磚地板冷了個透心涼,站起來左轉轉右轉轉,終於背朝地肚朝天雙腿叉開的躺下來,十二少盯著牠鼓漲的肚皮感歎:『點解你可以瞓得咁樣衰?』
收好碗筷的餘宜見吉祥一副求摸摸的樣子,便過來掃牠肚子。瞧吉祥乖乖躺著的舒服臉,十二少打了個呵欠,步向自己的床,捲成一團睡覺。
摸吉祥了一會餘宜蹲累了便起身離去,吉祥也翻過身來朝十二少所在走,到了又往其身上趴,十二少眼睛也沒睜,鬆開身子讓體型迷你的吉祥緊貼過去,又捲起來將其裹在中間。
這就是即使住在新界西又養短毛狗,餘宜也不用買狗衣服的原因。
※※※
老劍從洛軍前主人那裡接收了牠慣用的碗和床,見牠和信一挺要好,就把東西都放在信一的用品旁邊,AV被繫上鐡鏈,禁錮在遠離牠們的角落。
飯後AV仍是獨自窩在角落,信一一下不知竄到哪去了,洛軍於是打定主意去認識一下AV。
小心翼翼的湊近過去,洛軍邊衡量彼此安全距離,邊思忖開場白,Hi?你好?Yo-Man?才想著AV就突然轉過頭來直視牠,驚得洛軍脫口而出:『Yo-Man!』
AV愣了一下,洛軍完全不相配的表情和說話讓牠一時反應不過來,但陌生的氣味隨即令牠敵意沸騰,爆出一陣咆哮:『走開!』
洛軍早已退出幾米外,在任AV再惡也走不出的鐵鏈所限範圍外,無生命危險,只是巨聲咆哮驚到了不少人(狗),信一瞬間衝到現場問:『咩事!?』見洛軍無羔,便看向仍在鐵鏈下掙扎要往前衝的AV。老劍隨後趕到。
『你冷靜啲……』信一把洛軍擋在身後;『佢又唔係害你冇咗女主人嗰個,何必傷佢?』
AV仍吡牙咧嘴:『唔關事!佢見到我啲毛!』
毛?信一和洛軍面面相覷,正大惑不解,便被老劍趕往別室跟AV隔離。臨行時洛軍匆匆回望了AV一眼,頓恍然大悟。
老劍關上房門,信一便追問洛軍:『做咩趁我去大就走去惹AV?嚇死我呀你!』
乜原來你去大咩?洛軍忍住這反問句,道:『都冇事。而且我哋知道咗新嘢。』
『唔?乜嘢?關於AV?』
『你哋係咪定時定候有人嚟剪毛?AV似乎好唔中意喎。』
『每兩個月會有專人嚟剪囉。有問題?』
『長毛開嘅未必接受到自己冇晒啲毛個樣,尤其AV個種本身毛就又多又厚,可能覺得自己啲毛俾人剪到一岩一忽,唔想俾其他狗笑,就咬佢地。』
聽完洛軍的分析,信一問:『有道理,但佢又唔咬我嘅?』
洛軍看著信一頭頂獨蓋住左臉的毛說:『佢應該覺得你同佢一樣咁一岩一忽,同病相憐。』
牠說這話時信一剛好耳朵發癢,提腿一通猛抓後問:『吓?講多次?』
洛軍舔舔鼻子,回牠一個標準笑容:『無嘢。』
※※※
翌日,洛軍為自己好奇心過盛而無意刺激到AV滿心歉意,慢慢踱往鄰室,卻見AV身上的鐵鏈又被綑多了幾圈,當事人只蜷縮著面壁,一言不發。洛軍不好上前搭話,只默默叼來老劍昨夜賞牠定驚的雞肉味潔牙骨放到AV邊上,後者始終一動不動。
頹然回房,信一看牠尾巴低垂,便湊過去舔舔牠:『Hey Buddy,慢慢嚟啦。』
老劍早起,把大閘開了任倆犬出外散步,洛軍提議去找十二少吉祥玩,信一悠然道:『佢哋冇咁早起身,尤其冬天,太陽曬到落PAT-PAT先 蒲頭架,我哋自己出去玩算啦。』便步出室外,身上沒有絨毛使牠流線型的肌肉線條都一覽無遺,即使是普通的散步動作也顯得份外有力,修長的四肢必定擅於奔 跑,洛軍玩心起,提起前掌去撥眼前低垂著晃來晃去的尾巴,信一轉身,牠即壓下前半身,前肘支地後腿站直作出邀請:『嚟玩啦!』
洛軍三步一回頭的往前跑跑跳跳著逗信一。清早的郊區有種特別清新的味道,露水蒸發,夾雜草與土壤的氣味從地面升起,眼前的尾巴一擺一擺,好像就把蒸騰的空氣拂了過來,形成一堵堵橫在面前的牆,卻不可視。日光照在洛一身白毛上,儼然一大團發亮的綿球,晃得牠眼底生疼。
其實狗的眼睛都不太好,生活上比起視覺更依賴 嗅覺,所以當洛的氣味被青草味掩蓋而漸遠,信一突然就有了不安感,即使對方反映的光仍近在咫尺,卻終是無法掌握。牠拔腿追上去,洛軍又逃,繞著圈一路追 逐,越過籬笆、越過褪色的草堆、越過許多不知名但亦不陌生的地方,信一跑得很快,可和洛軍之間卻永遠若即若離,那抹銀白一直在身側,或前方,然而伸盡雙臂 都夠不到。迎面而來的風中牠的氣味不曾消散,牠選定的方向往往就是牠前進的路標,彷彿古往今來一直都如此,彷彿早就相逢過,牠──
還是他?
莫名的惆悵湧上心頭,未力竭,卻像已跑過一段太長太長的路,一場無盡頭的追逐,牠腳下驟然失重,打了個拐,正要翻滾下墜,前方幾乎可以開始拋離信一的洛 軍卻突然轉向,倆犬一撞就滾成了一團倒地。洛軍顯然累得不輕,躺倒就不願起來,索性臥着猛喘,擅於奔跑的信一自然有餘裕爬起來,愣了一會猛然醒覺,張口對 洛軍的尾巴就咬:『搞我條尾!搞我條尾吖嗱!』
洛軍搖着濕掉的尾巴跟信一回家,牠們跑得有點遠,信一還認得路,新來報道的洛軍就不行了,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膽子,敢在不熟悉的地方亂跑。信一倒不介意牠這一鬧,只是回程沿途都謹慎地記住氣味,直到看見熟悉的地形。
牠們先經過餘宜的房子才回得到家,路過門外時聽到他家一片雞飛狗跳之聲,信一料定又是吉祥打翻了甚麼東西:『佢可能進化到喺屋入面做波。』
『去睇吓囉!』
九婆胞姊上身的洛軍先進門探個究竟,意外地不見屋內一片狼藉,只有個毛球在地上不停扭彆,指甲刮在地上發出『咔咔咔』的聲音,一旁閑臥的十二少見洛軍信一來了,點點頭當打過招呼。
『咩事?』信一指指吉祥,十二少言簡意賅:『頸圈。』
果然在毛球頸上看到了黑色的粗繩,雙掌掙扎間還閃出了金屬光,是個五芒星銀扣。信一瞧瞧十二少:『你冇嘅?』
『有,條友唔敢迫我戴啫。』
『條友?』洛軍疑惑,『餘宜?』
『唔係,另一個。』
『我知啦,』信一給洛軍掃盲:『有個貓癡得閒無事會嚟探吓我哋,就係嗰條友。』
『貓癡?嚟睇狗?』洛軍皺眉,『老老實實我唔多中意同貓或者貓癡打交道,我要轉主人都係因為貓癡。』
『願聞其詳。』信一馬上坐好。十二少紋絲不動,嘴裡卻不知何時叼了根煙肉條,儼然食住花生等聽故的架勢。
『……』洛軍流了把汗,開始說牠的故事。
『我本身住嘅嗰頭都有隻狗,有啲年紀,算係地頭蛇咁啦,叫大老闆,由細到大我哋都唔係好啱傾,不過總算相安無事。』
『之但係有一日,佢突然發晒狂咁要同我隻揪,我都唔知咩事,拖就一定還架啦,就係因為我哋見親面都打交,啲人嫌煩,就要我哋是但一個走,我後生,咪我走囉。』
『臨走前嗰日,大老闆個女喵喵嚟同我講,原來成件事嘅起因係佢執咗我條毛巾返屋企,佢老竇聞到我陣味就以為我咩咩佢個女,唉痴線嘅咩,種族不同怎麼談戀愛……』
信一舉爪發問:『喵喵係隻貓?』
『嗯。』
『大老闆係狗?』
『係。』
『狗點生隻貓?It has no scientific basis!』
『……我點知啫我又冇生過。』
『點都好啦,』無聲無息吃完煙肉條的十二少打圓場,『喺對貓癡嘅立場上我同你一致。』
『點解呢?』
『麻煩。』
吉祥滾,不,是軟趴趴地走到十二少跟前,可憐兮兮地喚:『阿大幫我……』顯然掙扎到無力仍然解不開頸圈。
『呢次我都幫你唔到,條繩綁咁緊。』
信一又給洛軍掃盲:『條友唔係第一次同吉祥戴頸圈,前幾次都俾十二少咬爛,佢似乎屢敗屢戰。』
『佢有舖癮,特別中意細隻同毛臣臣嘅嘢,尤其樣望落傻嗰啲。』十二少正色向洛軍道:『你……小心。』
話音剛落,兩道陌生的氣味逼近,然而未見其影先聽其聲:『哎呀原來老劍你啲狗去晒餘宜度呀……』一個男人抱著隻成年貓步進牠們的所在地,一見了洛軍便誇張地衝上前又摸又捏,十二少馬上叼起吉祥躲到別處,信一倒停在原地和那貓問好。
『信信!』
『喲藍男!』
洛軍吃驚,可是臉很忙暫時無法表達,叫藍男的貓卻先轉向牠:『HI洛軍!』
『HI…點解妳會……』
『點解會知你個名吖嘛,因為個個都講緊你,話你撩完AV都冇事好威囉!』
『我冇撩……』
『我係藍男,小白嘅主人,信信個妺,NICE TO MEET YOU!』
洛軍射向信一一記眼刀:『佢係隻貓?』
『嗯。』
『你係狗?』
『係。』
『狗點有隻貓妹?It has no scientific basis!』
『契是無分種族的,buddy。』
看來小白真的非常熱衷於絨毛,甫抓到洛軍便愛不釋手。無奈的洛軍從臉頰毛到胸毛到肚子毛都被蹂躪了個遍,苦着臉向信一發出求救訊號,後者只幸災樂禍:『你胸毛澎湃,人見人愛,嘖嘖……』
『點呀!』『放出店面實好受歡迎。』
已經不想深究信一口 中的是甚麼店,反正離不開雞鴨鵝,洛軍沒好氣的移開視線,只順道落到藍男身上,即發現對方也饒有興味地打量牠,洛軍感不自在,但對視中先逃避視線又太不禮 貌,便硬着頭皮看下去,一直看,看到天昏地暗,快到天荒地老前信一乾咳兩聲開了沉默的天僻了僵化的地,於是本來因廢話太多,在洛軍心中越發低下的形象瞬間 化成了偉岸的盤古。
『咳,有冇發現……』盤古發言,洛軍暗自祈求,唔係我有眼屎吓嘛……
『小白已經走咗。』
『佢冇咁快走,』藍男舉爪:『仲未幫洛軍同AV剪毛吖嘛。』
『哈?佢?』
『就係之前同你講,隔一排就會嚟嗰個。』信一皺眉回想,『今次好似早咗嚟,因為要同洛修毛掛?』
『大煲……』說着洛軍已往家方向衝。剛剛才判斷出AV因毛的關係倍感煩躁,馬上就因為自己的到來,AV又要再面對剪毛,洛軍心裡除了過意不去,更多是出於同為長毛犬的同情心,牠明白鬃毛被大刀剪去的不安。也許AV本性並不粗野,只是離開原主人太久,外表又遭到摧殘……牠不想再看見同類受到這種對待了。
數秒後抵達AV所 在的房間,果然看到被剪刀手小白逼退到牆角的大犬,洛軍不假思索上前纏住小白,在他面前蹦蹦跳跳,邊嚷:『剪我啦!剪我啦!我受得住架!』大概薩摩耶犬就 是天生一副傻臉,就算正壯烈捨身救友,小白看在眼裡的也只是雀躍討零嘴的貪吃鬼,便拍拍牠的頭,轉身走進廚房翻找狗零食。後面早已不動聲色潛伏的信一發 話:『AV!走呀!』洛軍這才發現AV身上的鐵鍊被盡數褪去,想是為了方便剪毛,牠身上的拘束現只剩口罩──是逃脫的大好時機。
狗不應離開供吃供住的主人,但AV的話,過得這麼不愉快的牠的話……洛軍看向AV:『走啦!』
AV深深看了洛軍一眼,速速道了聲謝,衝向倆犬身後的出口,信一、洛軍決定護送牠到底,湊熱鬧的藍男也跟着,把仍在廚房不知就裡的小白拋諸腦後。
因氣味得悉AV跑到屋外的十二少疑惑的探頭,卻見三犬一貓擠在一起往外悄悄移動,儘管不解也不會貿然上前問個究竟,倒是吉祥一見稀奇便一溜煙跑出去:『咁人齊嘅做咩呀?』十二少給氣炸:『你唔好亂贈慶!』只得跟上。
一時間沒法解釋太 多,帶頭的三隻只默默放輕腳步,並示意十二少也照做。牠們繞到大閘外,狗場附近是疏疏落落的民宅,一半已丟空,但偶爾還是有人迹和車輛進出的聲音,也會飄 來腌製肉類的氣味,通通都來自同一方向。要以最短時間離開,只能靠往市區開出的車。牠們便往氣味來源走,心知小白不用花很久便會發現狗去樓空,知情的三犬 放開腳步奔跑,好在信一在半路已有先知之明將藍男載在背上,十二少見狀也叼起吉祥,後者低聲狗叫『我跑得唔慢囉……』大型犬速度都不俗, 一行迅速跑出好一段路才聽見小白的大呼小叫。
『洛軍!去咗邊呀?返嚟食滷水雞翼呀!』
洛軍吐吐舌頭,前方就立著陣陣飄香的野味大雄……肉乾工廠,誰要為半隻滷水雞翼回頭啊。
座落在疏落草堆中的工廠被圍上鐵閘,此時正為收發物資的車隊敞開大門。越接近工廠,機械運作的噪音越發吵雜,分辨不出裡頭的人分佈在哪裡,權宜之計只有以草堆作掩護慢慢接近車隊。大家似乎同時想到這點,便分散開去,分別藏身到不同的草堆中,除了吉祥還在十二少嘴裡。
最接近鐵閘大門的信一尾巴保持直直的水平線,壓低身軀向前潛行,洛軍邊觀察牠的動向,邊耳聽後方追兵和牠們還有多遠距離,噪音可能導致誤判,牠焦急起來,不時左顧右盼,所藏身的草堆也有了頗大動靜。十二少皺皺眉,把口中的東西放下,囑咐了幾句便推出去,兩三秒後洛軍感到後背被撞了一下,轉頭看見吉祥。
『阿大話唔知你哋搞邊科,如果係想走就唔好再郁郁貢,睇水交俾佢,起底交俾我啦!』說罷吉祥便一個箭步衝前,想攔也攔不住,洛軍轉念一想,讓體型最小的吉祥當偵察的確是上策。
吉祥腿短,卻因為迷你不起眼,在空地和草堆間穿梭倒也輕鬆自如,速速趕上了因潛行不得不放慢手腳的信一,交待了兩句便繼續往前走,竟翹着尾巴大搖大擺從正門走進鐵閘,到了眾犬目不可及的圍板後,洛軍腦門馬上揑一把汗,回望十二少,對方倒沒有任何驚訝表現,只待在留地安坐。
不久吉祥蹬着小步子返回入口,笑嘻嘻地咧開嘴示意無恙。剛剛已走到半路的信一最早跑到牠面前詢問詳情,藍男也跑上前,倒是AV體型太大,移動一步都相當惹眼,不宜輕舉妄動,洛軍為此再向十二少投去疑問眼神,後者側頭挨近地面細聽,卻不再從容:『嚟緊,趁早入去!』便動身跑向入口,AV和洛軍見狀亦不遲疑,一行狗先躲到閘內的圍板後再說。
躡手躡腳地踏進工場範圍,原來停車坪上擺了不少貨物箱,每個貨箱堆都足夠隱藏一頭中等身材的成年犬。
『貨箱堆同貨車之間仲有段距離,不過跑過去唔洗幾耐;頭先啲人啱啱落車行咗入工廠,而家最入面嗰部車應該冇人,要上車就趁機會。』吉祥簡述已知情況,在 隊伍前領頭毫不拖沓的直奔貨車群,一掃平日裡的低智形象。眾狗瞄瞄十二少,見其項比往常高仰了幾分,牠們就嗅到了些自豪的意味在裡面。
一路無驚無險的到達停泊的幾輛貨車旁,正準備送AV到吉祥口中的貨車上,貓犬們卻聞身後越來越多腳步聲正往牠們的方向聚集前進,便一時改為全體登上最就近的一輛車,先避過風頭再說。輕盈的藍男和吉祥一下子跳到裝滿了紮好的貨物,但車尾只有排低矮圍欄的車廂內,其餘的狗也陸續跳上去,但AV正要縱身蹬腿的一刻聽到聲喝止:『搵到啦!捉住隻藏獒!』想必是身型太顯眼,導致人們明明尚在一段距離外,還是發現了牠。AV面向車上相處時間短暫的戰友,一瞬中決斷地轉頭,衝向前來抓捕牠的人。洛軍想追上去,卻被牠的咆哮制止:『唔可以因為我一個連累你哋!唔好出嚟!』
一隻發狂的藏獒顯然使外面的人們慌惶走避,在貨物陰影下牠們聽見老劍的驚呼,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句「仲望!送貨啦!」一個腳步聲急急移動到牠們所在的車 廂外,呯的一聲,感到輕微搖晃,引擎突然發動了,貨車似要逃離混亂現場般快速行駛起來,七拐八拐的,動物們趕緊趴下以穩定身體,洛軍面前特別高的一疊貨物 因作用力而滑向一旁,眼看就要壓到倚牆的藍男,立馬一個打滾過去,要將藍男叼走,不料此時一個黑影掠過,藍男已不知蹤影,牠只得急急趴下緊閉雙目,直到貨 車不再拐彎。洛軍再睜眼時,貨車已穿過工廠鐵閘。
大概是因為大家都保持趴下的姿勢,人們都沒有留意到貨車上藏了四狗一貓,牠們就這樣踏上了離開狗場的路……
不,剛剛那個黑影,是記者還是警察?洛軍環顧四周,果然多出一隻狗,正把藍男護在身下。牠馬上追問:『你係邊個?』同時靠近查看藍男是否無羔。
『我……呃,』陌生的狗欲言又止,『我叫HAPPY,目前係流浪狗……』
『喺呢頭搵食?』
『係呀咁啱喺車度……』
此時十二少從零亂的貨物堆中跳起,確認吉祥及眾人都安然無羔後放心坐下:『唔好理呢樣住,洛,你計劃係咩?』
『送AV走。』
『……我哋而家做緊咩?』
『……我哋自己走。』
洛軍清楚地看出十二少臉部繃緊,似乎有甚麼四字詞語呼之欲出。牠也欲哭無淚,誰想到事情如此峰迴路轉呢,信一拍拍滿身灰塵的牠,轉身面向這位一直給予支持的好友,牠讀到信一眸中飽含的諒解,無聲勝有聲。信一深深地看了牠好一會, 末了抬手在牠額上掃了兩下,洛軍會相信這一切都是溫柔的安慰,如果信一沒說出那句話──
牠看見信一舉着的掌上有灰塵被擦拭的痕跡,其主人一臉壞笑:『HI,蠟筆小軍。』除洛軍以外的眾動物也跟着笑成一團。
行了,不用照鏡子牠都知道自己多了兩條粗眉毛了。
※※※
HAPPY仔向大家自我介紹後,洛軍鼓起腮子生悶氣,始作俑者信一提出了個嚴肅的問題:『而家點算?』
『返去?』『咁快返去咪好對唔住AV?』『起碼環遊吓世界先啦』『咁邊個開飯』『邊度開飯好似重要啲』『其實架車去緊邊』『喂我哋好似入咗城』『哇九龍寨城?』『城寨囉好冇……』
『不如諗吓喺邊落車方便搵食啦好冇?』洛軍忍不住起身中止這段廢話,大家聞言紛紛點頭,以鼻子探探哪個方向食物氣味濃厚,但無果,便擬定先任貨車多行駛一段路,一旦探出適當位置便跳車離開。
『數一二三就跳』『三嗰吓跳定三之後跳?』『有冇二個半』『影相咩跳就跳啦三嗰吓跳呀!』洛軍怒吼,同時迎風嗅到陣極濃厚的動物氣味,打出生以來未曾嗅過的濃厚,便大叫『三!』
一兩聲『撞鬼你咩』及更嚴重的四字詞語隨後響起,凌空、落地、翻滾幾轉後五犬一貓安全著陸,一同嗅出空氣中那混雜了極多不同動物氣味的方向,便沿路前進。
不知道貨車實際上行走了多久,陽光曬到皮毛上竟有滾燙感。一行小動物幸運地於半大不小的巷中,而不是大街上著地, 不然如此陣容定會惹起途人驚呼。卻也奇怪,為何貨車不走大馬路,偏要駛進後巷?
貨車已遠去,而面對充滿陌生氣味的新環境,洛軍也不再多想,與同伴排成流水陣型步入後巷中段的一個通道。
通道後方是較狗場更開闊的室內空間,四週空無一人,牆上掛著數目眾多的鑰匙。繞開各種人類傢俱,信一步向虛掩的門,探了探身,確認可以通行後示意大伙跟上。出了此門,又是陽光普照。
一路上為了提防不知何時會出現的人,牠們走走停停,在陰影遮敝處,和一個個不同的巨大鐵皮箱後擠在一起悄悄探風,為甚麼倚賴人類生存至今的牠們,如今要避之則吉?洛軍相信不只牠一個作如是想。
又繞到一鐵皮箱後,已經習慣混雜的氣味的牠們無視了此處稍為濃烈的腥氣,靠近那涼透的金屬壁,不料那頭卻傳來一聲咆哮──比AV的遜多了,牠們並不驚慌,只是藍男還是因生理反應炸起毛來。吉祥捺不住好奇心,一馬當先衝到鐵皮箱的另一側看個究竟,沒想到跟牠先打照面的卻是張人臉!
不,是有著跟人相似的五官,細看卻不太一樣,吉祥注意到牠身體比人小上好幾倍,且長滿厚實的毛髮,手腳靈巧的攀住幼鐵柱,斜下身子來瞧自己,整排的幼鐵柱後有隻張牙舞爪的貓──不,比貓大那麼一點點,那口尖牙也更顯銳利。十二少箭步趕來護著吉祥,並打量眼前這些生物,那像人的狠禮貌,揮揮手SAY了個HI,倒是那像貓的十分不情願,嚷著「細寶!佢哋係入侵者你做乜SAY HI!對付佢哋……」一個大掌伸來按在牠頭上:「夠啦小靖。」兇惡的類貓型生物卻乖乖安靜下來。
比其大上十餘倍的巨貓探頭而出,沉著地注視一行貓狗。「TIGER叔早晨!」先向巨貓打招呼的是名叫細寶的生物。連番互相打量中,彼此也感受到對方並無惡意,吉祥便大膽伸爪碰碰友善的細寶:「喂,我叫吉祥,你係乜傢伙?」
「我?我係細寶囉,你有冇聽書架?」說著還伸手按按吉祥的頭,吉祥舉爪想拍掉牠的手,奈何狗爪舉不高,只得扭來轉去的避開魔掌。信一悄聲跟洛軍說:「我諗我知細寶係咩啦。」
「咩呀?」洛軍一細想又覺得不妥,「唔好同我講細寶係細寶。」
「唔係呀,我喺電視度聽返嚟,細寶呢種生物呢,應該叫阿占。吉祥都應該唔係狗……」
「吓?咁係咩?」
「係阿笨。」
洛軍想想,的確這物種名字非常切合吉祥的生態,便以讚歎眼光看向學識淵博的信一。
信一設定 by 小西
CP:十二吉、信洛
好煩。
好煩。
真的好煩。
世界上會有事比眼前晃著一隻頭比球小還妄想叼球的狗更煩嗎?
還發狂忘形追球「砰」的撞上鐵絲網掉進了排水渠。
途人紛紛側目,十二少此時想掘個洞,不是讓自己鑽進去,而是把吉祥丟進去。
『望乜春,未見過狗玩波呀?』狗小才吠得響,吉祥汪汪幾聲把人吵走了,沾沾自喜地又搖起尾繼續叼球大業,其幅度十二少看著很疑惑為甚麼牠的屁股至今還健在,沒脫臼真是奇蹟。
吉 祥在坑裡用鼻子把球推來推去,礙於半圓形地態球只前進後退而沒半點要往上的傾向。牠換個方式,跳到坑邊上以兩隻前爪把球刨出來,由於彈性球沒兩下就被密集 撞擊彈得越坑而出,凝在半空之際吉祥高高興興的迎上去,絲毫沒考慮過多番實踐已證明自己嘴巴咬不住球。球被反方向彈出,再次回歸坑道骨碌碌的一直滾,終於 撲通一聲掉進排水渠盡頭的溪流裡,不帶走一片雲彩。煩人的尾巴定格了。
這是第幾回了,十二少目送自己的球,玩具被玩壞的次數和吃狗糧一樣頻密,牠情感上早已麻木,但出於犬隻追求球狀物的天性牠還是想喊一句:『我個波呀……』
※※※
今天是洛軍來龍城狗場報到的日子。作為一頭成年西摩犬,這個年紀才遷居易主是件稀奇事,但它就是發生了,洛軍只能懷著一點點忐忑被前主人送走,獨自面對新環境。
「以後佢就交俾你啦老劍,佢好乖架其實,不過硬係同阿大老闆唔啱牙……」
「明嘅明嘅,梗係留隻老狗送隻後生嘅走,得架啦我呢度隻隻都喺後生仔,洛仔實啱牙嘅。」兩個人類放任洛軍走來走去,自己在談話,洛軍在他們腳邊待了一會,見沒牠的事就邁開腳步探索新居。
牠穿過虛掩的大閘門往裡走,地方寬敞,犬隻不多,應該說根本沒狗影,角落只坐著隻龐然大物,眼神充滿敵意,洛軍剛猶豫要不要過去,另一陣腳步聲吸引了牠的注意。
來者是隻與牠體型相若,毛蓋著左臉的狗,見了牠爽快的說了聲『HI!』便繞牠左嗅右嗅,尤其屁屁位置,令牠尷尷尬尬的垂下尾巴,對方見狀只道『遮咩啫,陣間俾你聞返囉』,洛軍更無言。
『喂喂,好出奇咩,邊個唔係靠聞屎忽識新朋友架?』
『靚媽話唔可以叫屎忽,要叫PAT-PAT架。』
『邊個係靚媽?』
『我…舊女主人囉。』見勾起洛軍傷心事,對方蹭蹭牠脖子以示安慰,並說『PAT-PAT就PAT-PAT啦。我叫信一,你呢?』
『我叫洛軍。』
『帶你識下新環境--其實都冇咩好識架啦,呢度除左我之外就係得AV。』信一朝角落點點頭,『聽講佢前女主人失咗蹤,佢嚟到呢度嗰時就已經自自閉閉咁,喺你之前都有狗嚟過,都俾佢咬傷送走晒,個場咪咁冷清囉。』
『哦,』洛軍舔舔鼻子,『咁你平時一丁友咪好悶?』
『又唔算,隔離屋住咗兩隻狗,佢哋主人同老劍幾friend,所以開晒閘咁由得我哋出入,好似叫……餘宜?是但啦,而家帶你去識吓佢哋。』
『好呀。』
※※※
『阿、阿大……』吉祥垂著尾巴蹬過來,不斷蹭十二少胸口以求原諒,十二少正坐起來,吉祥夠不到胸口便改蹭前腳,十二少報以仰頭無視。
『阿大,阿大,唔好嬲我啦……』吉祥見不受理睬,急得直立往十二少身上撲,被其前爪一把推得老遠,又跑來再接再勵,再次被推走,如是者數次後顯然吉祥玩心 又起當成了遊戲,晃著尾巴張著嘴興高采烈地衝刺和享受被推,於是前來拜訪的信一和洛軍看見的是那樣的一幕。
『嗱玩緊波嗰個叫十二少,個波叫吉祥。』信一向洛軍如此介紹。
十二少轉過頭來審視洛軍,高大、毛質又蓬鬆,令牠舉手投足間不怒而威,儘管現在牠臉上不茍言笑,手卻在玩球(另一隻狗)的行為看起來相當弱智,洛軍還是禮貌地自我介紹。
『你好,我係洛軍。』
十二少頷首:『新嚟?』
『係呀,啱啱到埗。』
『難得有狗唔係第一日就俾人送入廠,你幾有運。嚟坐吓啦,當自己屋企,得閒可以過嚟。』
『係嘞,』見牠們彼此認識完了,信一適時加入話題:『呢啲玩波波場面要適逢期會先睇到架,你係幾有運。』
十二少臉色頓時臭了點,一掌按下仍在亢奮狀態的吉祥:『夠啦小吉。』
本來正要舔咬身上腳掌的吉祥,聞言終於從忘我狀態中醒來,眼巴巴地朝十二少看。
『叫人。洛啱啱到埗。』
吉祥這才看向信一和洛軍,從其驚訝的樣子洛軍可以斷定牠直到此時此刻才發現牠們來了。不過這驚訝只持續了一瞬,吉祥很快便搖著尾巴笑說:『洛哥,信一哥。』
『終於見到我哋啦?仲以為你眼中只有你阿大添。』
『Sorry啊信一哥,玩得開心得濟……』
『做波都咁開心?』
『做波?』
『隻嘢又整唔見咗嗰新波。』
『又嚟?不過你都唔需要啦,咪有個喺度囉。』
『咩波啊?邊度有波?』
『你囉。』
『我?波?我邊度似波?』
『……其實你哋最需要嘅係一塊鏡。』
『嗯。』
『吓?』
一旁的洛軍沒說話,信一便轉頭看看牠,卻見牠咧著嘴伸出舌頭吃吃的笑。
對自顧自笑起來的洛軍,信一大惑不解:『笑咩呀?』
『開心咪笑囉,唔係咩?』
『哈,Kai子!你又啱喎!』
洛軍被移送離家的不安,在一群朋友率真的打鬧中早已一驅而散。
※※※
日落西山,餘宜給牠們額外放了兩大碗狗糧,洛軍和信一正在不好意思,幸好這時老劍喊牠倆回家,倆狗蹭蹭餘宜大腿便離開。十二少目送牠們離去後也和吉祥進屋吃飯了。
回程路上洛軍問信一:『吉祥左眼……?』
『聽講係好耐以前俾另一隻大狗整傷,嗰隻狗應該同十二少有仇,開過幾次片咁,終於有次大穫到傷埋吉祥,十二少發晒火咬咗嗰隻狗一身,之後餘宜索性搬屋避麻煩,就搬咗嚟呢度。』
『你都知幾多嘢架喎,咁屋後面嗰隻狗又係邊個?』剛才餘宜捧狗糧出來時,那隻狗一直躲在牆後張望,和洛軍視線交接的瞬間卻一溜煙跑走,令洛軍一頭霧水。
『哈…哈嚏!』信一一下打了個大噴嚏,導致說話的末尾音有點跑調:『你講乜狗?』
『就係頭先屋後面……』信一仍是一副疑惑的表情,看來是沒留意到。時值深秋,洛軍見信一一身短毛,決定擱下這話題。
『冇嘢啦,快啲返屋企啦,凍。』
『你凍咩?我唔凍喎……』
『係呀係呀我凍呀。』說著洛軍把身軀貼到信一身上,讓自己的厚毛暫且給牠保上少少的暖。
信一不抗拒,只道:『好啦俾啲溫喛你啦。』也往洛軍處靠,兩狗就這樣你蹭我我蹭你地回家。
※※※
另一邊廂吉祥正埋頭吃比平時增量了的飯,十二少早早吃夠慣常份量,便推開內裡尚有剩餘的碗,引來餘宜疑問:「夠啦?」
十二少再把碗往前推,示意餘宜可以收拾。旁邊吉祥已把碗舔得乾乾淨淨,就來扒拉十二少。
『做乜鬼。』
『陪我玩啦!』
『食咁飽仲玩,因住嘔。』明顯有前科。
『哦……』放下前爪,吉祥垂下耳朵,見十二少趴下牠也有樣學樣趴下,肚皮即被階磚地板冷了個透心涼,站起來左轉轉右轉轉,終於背朝地肚朝天雙腿叉開的躺下來,十二少盯著牠鼓漲的肚皮感歎:『點解你可以瞓得咁樣衰?』
收好碗筷的餘宜見吉祥一副求摸摸的樣子,便過來掃牠肚子。瞧吉祥乖乖躺著的舒服臉,十二少打了個呵欠,步向自己的床,捲成一團睡覺。
摸吉祥了一會餘宜蹲累了便起身離去,吉祥也翻過身來朝十二少所在走,到了又往其身上趴,十二少眼睛也沒睜,鬆開身子讓體型迷你的吉祥緊貼過去,又捲起來將其裹在中間。
這就是即使住在新界西又養短毛狗,餘宜也不用買狗衣服的原因。
※※※
老劍從洛軍前主人那裡接收了牠慣用的碗和床,見牠和信一挺要好,就把東西都放在信一的用品旁邊,AV被繫上鐡鏈,禁錮在遠離牠們的角落。
飯後AV仍是獨自窩在角落,信一一下不知竄到哪去了,洛軍於是打定主意去認識一下AV。
小心翼翼的湊近過去,洛軍邊衡量彼此安全距離,邊思忖開場白,Hi?你好?Yo-Man?才想著AV就突然轉過頭來直視牠,驚得洛軍脫口而出:『Yo-Man!』
AV愣了一下,洛軍完全不相配的表情和說話讓牠一時反應不過來,但陌生的氣味隨即令牠敵意沸騰,爆出一陣咆哮:『走開!』
洛軍早已退出幾米外,在任AV再惡也走不出的鐵鏈所限範圍外,無生命危險,只是巨聲咆哮驚到了不少人(狗),信一瞬間衝到現場問:『咩事!?』見洛軍無羔,便看向仍在鐵鏈下掙扎要往前衝的AV。老劍隨後趕到。
『你冷靜啲……』信一把洛軍擋在身後;『佢又唔係害你冇咗女主人嗰個,何必傷佢?』
AV仍吡牙咧嘴:『唔關事!佢見到我啲毛!』
毛?信一和洛軍面面相覷,正大惑不解,便被老劍趕往別室跟AV隔離。臨行時洛軍匆匆回望了AV一眼,頓恍然大悟。
老劍關上房門,信一便追問洛軍:『做咩趁我去大就走去惹AV?嚇死我呀你!』
乜原來你去大咩?洛軍忍住這反問句,道:『都冇事。而且我哋知道咗新嘢。』
『唔?乜嘢?關於AV?』
『你哋係咪定時定候有人嚟剪毛?AV似乎好唔中意喎。』
『每兩個月會有專人嚟剪囉。有問題?』
『長毛開嘅未必接受到自己冇晒啲毛個樣,尤其AV個種本身毛就又多又厚,可能覺得自己啲毛俾人剪到一岩一忽,唔想俾其他狗笑,就咬佢地。』
聽完洛軍的分析,信一問:『有道理,但佢又唔咬我嘅?』
洛軍看著信一頭頂獨蓋住左臉的毛說:『佢應該覺得你同佢一樣咁一岩一忽,同病相憐。』
牠說這話時信一剛好耳朵發癢,提腿一通猛抓後問:『吓?講多次?』
洛軍舔舔鼻子,回牠一個標準笑容:『無嘢。』
※※※
翌日,洛軍為自己好奇心過盛而無意刺激到AV滿心歉意,慢慢踱往鄰室,卻見AV身上的鐵鏈又被綑多了幾圈,當事人只蜷縮著面壁,一言不發。洛軍不好上前搭話,只默默叼來老劍昨夜賞牠定驚的雞肉味潔牙骨放到AV邊上,後者始終一動不動。
頹然回房,信一看牠尾巴低垂,便湊過去舔舔牠:『Hey Buddy,慢慢嚟啦。』
老劍早起,把大閘開了任倆犬出外散步,洛軍提議去找十二少吉祥玩,信一悠然道:『佢哋冇咁早起身,尤其冬天,太陽曬到落PAT-PAT先 蒲頭架,我哋自己出去玩算啦。』便步出室外,身上沒有絨毛使牠流線型的肌肉線條都一覽無遺,即使是普通的散步動作也顯得份外有力,修長的四肢必定擅於奔 跑,洛軍玩心起,提起前掌去撥眼前低垂著晃來晃去的尾巴,信一轉身,牠即壓下前半身,前肘支地後腿站直作出邀請:『嚟玩啦!』
洛軍三步一回頭的往前跑跑跳跳著逗信一。清早的郊區有種特別清新的味道,露水蒸發,夾雜草與土壤的氣味從地面升起,眼前的尾巴一擺一擺,好像就把蒸騰的空氣拂了過來,形成一堵堵橫在面前的牆,卻不可視。日光照在洛一身白毛上,儼然一大團發亮的綿球,晃得牠眼底生疼。
其實狗的眼睛都不太好,生活上比起視覺更依賴 嗅覺,所以當洛的氣味被青草味掩蓋而漸遠,信一突然就有了不安感,即使對方反映的光仍近在咫尺,卻終是無法掌握。牠拔腿追上去,洛軍又逃,繞著圈一路追 逐,越過籬笆、越過褪色的草堆、越過許多不知名但亦不陌生的地方,信一跑得很快,可和洛軍之間卻永遠若即若離,那抹銀白一直在身側,或前方,然而伸盡雙臂 都夠不到。迎面而來的風中牠的氣味不曾消散,牠選定的方向往往就是牠前進的路標,彷彿古往今來一直都如此,彷彿早就相逢過,牠──
還是他?
莫名的惆悵湧上心頭,未力竭,卻像已跑過一段太長太長的路,一場無盡頭的追逐,牠腳下驟然失重,打了個拐,正要翻滾下墜,前方幾乎可以開始拋離信一的洛 軍卻突然轉向,倆犬一撞就滾成了一團倒地。洛軍顯然累得不輕,躺倒就不願起來,索性臥着猛喘,擅於奔跑的信一自然有餘裕爬起來,愣了一會猛然醒覺,張口對 洛軍的尾巴就咬:『搞我條尾!搞我條尾吖嗱!』
洛軍搖着濕掉的尾巴跟信一回家,牠們跑得有點遠,信一還認得路,新來報道的洛軍就不行了,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膽子,敢在不熟悉的地方亂跑。信一倒不介意牠這一鬧,只是回程沿途都謹慎地記住氣味,直到看見熟悉的地形。
牠們先經過餘宜的房子才回得到家,路過門外時聽到他家一片雞飛狗跳之聲,信一料定又是吉祥打翻了甚麼東西:『佢可能進化到喺屋入面做波。』
『去睇吓囉!』
九婆胞姊上身的洛軍先進門探個究竟,意外地不見屋內一片狼藉,只有個毛球在地上不停扭彆,指甲刮在地上發出『咔咔咔』的聲音,一旁閑臥的十二少見洛軍信一來了,點點頭當打過招呼。
『咩事?』信一指指吉祥,十二少言簡意賅:『頸圈。』
果然在毛球頸上看到了黑色的粗繩,雙掌掙扎間還閃出了金屬光,是個五芒星銀扣。信一瞧瞧十二少:『你冇嘅?』
『有,條友唔敢迫我戴啫。』
『條友?』洛軍疑惑,『餘宜?』
『唔係,另一個。』
『我知啦,』信一給洛軍掃盲:『有個貓癡得閒無事會嚟探吓我哋,就係嗰條友。』
『貓癡?嚟睇狗?』洛軍皺眉,『老老實實我唔多中意同貓或者貓癡打交道,我要轉主人都係因為貓癡。』
『願聞其詳。』信一馬上坐好。十二少紋絲不動,嘴裡卻不知何時叼了根煙肉條,儼然食住花生等聽故的架勢。
『……』洛軍流了把汗,開始說牠的故事。
『我本身住嘅嗰頭都有隻狗,有啲年紀,算係地頭蛇咁啦,叫大老闆,由細到大我哋都唔係好啱傾,不過總算相安無事。』
『之但係有一日,佢突然發晒狂咁要同我隻揪,我都唔知咩事,拖就一定還架啦,就係因為我哋見親面都打交,啲人嫌煩,就要我哋是但一個走,我後生,咪我走囉。』
『臨走前嗰日,大老闆個女喵喵嚟同我講,原來成件事嘅起因係佢執咗我條毛巾返屋企,佢老竇聞到我陣味就以為我咩咩佢個女,唉痴線嘅咩,種族不同怎麼談戀愛……』
信一舉爪發問:『喵喵係隻貓?』
『嗯。』
『大老闆係狗?』
『係。』
『狗點生隻貓?It has no scientific basis!』
『……我點知啫我又冇生過。』
『點都好啦,』無聲無息吃完煙肉條的十二少打圓場,『喺對貓癡嘅立場上我同你一致。』
『點解呢?』
『麻煩。』
吉祥滾,不,是軟趴趴地走到十二少跟前,可憐兮兮地喚:『阿大幫我……』顯然掙扎到無力仍然解不開頸圈。
『呢次我都幫你唔到,條繩綁咁緊。』
信一又給洛軍掃盲:『條友唔係第一次同吉祥戴頸圈,前幾次都俾十二少咬爛,佢似乎屢敗屢戰。』
『佢有舖癮,特別中意細隻同毛臣臣嘅嘢,尤其樣望落傻嗰啲。』十二少正色向洛軍道:『你……小心。』
話音剛落,兩道陌生的氣味逼近,然而未見其影先聽其聲:『哎呀原來老劍你啲狗去晒餘宜度呀……』一個男人抱著隻成年貓步進牠們的所在地,一見了洛軍便誇張地衝上前又摸又捏,十二少馬上叼起吉祥躲到別處,信一倒停在原地和那貓問好。
『信信!』
『喲藍男!』
洛軍吃驚,可是臉很忙暫時無法表達,叫藍男的貓卻先轉向牠:『HI洛軍!』
『HI…點解妳會……』
『點解會知你個名吖嘛,因為個個都講緊你,話你撩完AV都冇事好威囉!』
『我冇撩……』
『我係藍男,小白嘅主人,信信個妺,NICE TO MEET YOU!』
洛軍射向信一一記眼刀:『佢係隻貓?』
『嗯。』
『你係狗?』
『係。』
『狗點有隻貓妹?It has no scientific basis!』
『契是無分種族的,buddy。』
看來小白真的非常熱衷於絨毛,甫抓到洛軍便愛不釋手。無奈的洛軍從臉頰毛到胸毛到肚子毛都被蹂躪了個遍,苦着臉向信一發出求救訊號,後者只幸災樂禍:『你胸毛澎湃,人見人愛,嘖嘖……』
『點呀!』『放出店面實好受歡迎。』
已經不想深究信一口 中的是甚麼店,反正離不開雞鴨鵝,洛軍沒好氣的移開視線,只順道落到藍男身上,即發現對方也饒有興味地打量牠,洛軍感不自在,但對視中先逃避視線又太不禮 貌,便硬着頭皮看下去,一直看,看到天昏地暗,快到天荒地老前信一乾咳兩聲開了沉默的天僻了僵化的地,於是本來因廢話太多,在洛軍心中越發低下的形象瞬間 化成了偉岸的盤古。
『咳,有冇發現……』盤古發言,洛軍暗自祈求,唔係我有眼屎吓嘛……
『小白已經走咗。』
『佢冇咁快走,』藍男舉爪:『仲未幫洛軍同AV剪毛吖嘛。』
『哈?佢?』
『就係之前同你講,隔一排就會嚟嗰個。』信一皺眉回想,『今次好似早咗嚟,因為要同洛修毛掛?』
『大煲……』說着洛軍已往家方向衝。剛剛才判斷出AV因毛的關係倍感煩躁,馬上就因為自己的到來,AV又要再面對剪毛,洛軍心裡除了過意不去,更多是出於同為長毛犬的同情心,牠明白鬃毛被大刀剪去的不安。也許AV本性並不粗野,只是離開原主人太久,外表又遭到摧殘……牠不想再看見同類受到這種對待了。
數秒後抵達AV所 在的房間,果然看到被剪刀手小白逼退到牆角的大犬,洛軍不假思索上前纏住小白,在他面前蹦蹦跳跳,邊嚷:『剪我啦!剪我啦!我受得住架!』大概薩摩耶犬就 是天生一副傻臉,就算正壯烈捨身救友,小白看在眼裡的也只是雀躍討零嘴的貪吃鬼,便拍拍牠的頭,轉身走進廚房翻找狗零食。後面早已不動聲色潛伏的信一發 話:『AV!走呀!』洛軍這才發現AV身上的鐵鍊被盡數褪去,想是為了方便剪毛,牠身上的拘束現只剩口罩──是逃脫的大好時機。
狗不應離開供吃供住的主人,但AV的話,過得這麼不愉快的牠的話……洛軍看向AV:『走啦!』
AV深深看了洛軍一眼,速速道了聲謝,衝向倆犬身後的出口,信一、洛軍決定護送牠到底,湊熱鬧的藍男也跟着,把仍在廚房不知就裡的小白拋諸腦後。
因氣味得悉AV跑到屋外的十二少疑惑的探頭,卻見三犬一貓擠在一起往外悄悄移動,儘管不解也不會貿然上前問個究竟,倒是吉祥一見稀奇便一溜煙跑出去:『咁人齊嘅做咩呀?』十二少給氣炸:『你唔好亂贈慶!』只得跟上。
一時間沒法解釋太 多,帶頭的三隻只默默放輕腳步,並示意十二少也照做。牠們繞到大閘外,狗場附近是疏疏落落的民宅,一半已丟空,但偶爾還是有人迹和車輛進出的聲音,也會飄 來腌製肉類的氣味,通通都來自同一方向。要以最短時間離開,只能靠往市區開出的車。牠們便往氣味來源走,心知小白不用花很久便會發現狗去樓空,知情的三犬 放開腳步奔跑,好在信一在半路已有先知之明將藍男載在背上,十二少見狀也叼起吉祥,後者低聲狗叫『我跑得唔慢囉……』大型犬速度都不俗, 一行迅速跑出好一段路才聽見小白的大呼小叫。
『洛軍!去咗邊呀?返嚟食滷水雞翼呀!』
洛軍吐吐舌頭,前方就立著陣陣飄香的野味大雄……肉乾工廠,誰要為半隻滷水雞翼回頭啊。
座落在疏落草堆中的工廠被圍上鐵閘,此時正為收發物資的車隊敞開大門。越接近工廠,機械運作的噪音越發吵雜,分辨不出裡頭的人分佈在哪裡,權宜之計只有以草堆作掩護慢慢接近車隊。大家似乎同時想到這點,便分散開去,分別藏身到不同的草堆中,除了吉祥還在十二少嘴裡。
最接近鐵閘大門的信一尾巴保持直直的水平線,壓低身軀向前潛行,洛軍邊觀察牠的動向,邊耳聽後方追兵和牠們還有多遠距離,噪音可能導致誤判,牠焦急起來,不時左顧右盼,所藏身的草堆也有了頗大動靜。十二少皺皺眉,把口中的東西放下,囑咐了幾句便推出去,兩三秒後洛軍感到後背被撞了一下,轉頭看見吉祥。
『阿大話唔知你哋搞邊科,如果係想走就唔好再郁郁貢,睇水交俾佢,起底交俾我啦!』說罷吉祥便一個箭步衝前,想攔也攔不住,洛軍轉念一想,讓體型最小的吉祥當偵察的確是上策。
吉祥腿短,卻因為迷你不起眼,在空地和草堆間穿梭倒也輕鬆自如,速速趕上了因潛行不得不放慢手腳的信一,交待了兩句便繼續往前走,竟翹着尾巴大搖大擺從正門走進鐵閘,到了眾犬目不可及的圍板後,洛軍腦門馬上揑一把汗,回望十二少,對方倒沒有任何驚訝表現,只待在留地安坐。
不久吉祥蹬着小步子返回入口,笑嘻嘻地咧開嘴示意無恙。剛剛已走到半路的信一最早跑到牠面前詢問詳情,藍男也跑上前,倒是AV體型太大,移動一步都相當惹眼,不宜輕舉妄動,洛軍為此再向十二少投去疑問眼神,後者側頭挨近地面細聽,卻不再從容:『嚟緊,趁早入去!』便動身跑向入口,AV和洛軍見狀亦不遲疑,一行狗先躲到閘內的圍板後再說。
躡手躡腳地踏進工場範圍,原來停車坪上擺了不少貨物箱,每個貨箱堆都足夠隱藏一頭中等身材的成年犬。
『貨箱堆同貨車之間仲有段距離,不過跑過去唔洗幾耐;頭先啲人啱啱落車行咗入工廠,而家最入面嗰部車應該冇人,要上車就趁機會。』吉祥簡述已知情況,在 隊伍前領頭毫不拖沓的直奔貨車群,一掃平日裡的低智形象。眾狗瞄瞄十二少,見其項比往常高仰了幾分,牠們就嗅到了些自豪的意味在裡面。
一路無驚無險的到達停泊的幾輛貨車旁,正準備送AV到吉祥口中的貨車上,貓犬們卻聞身後越來越多腳步聲正往牠們的方向聚集前進,便一時改為全體登上最就近的一輛車,先避過風頭再說。輕盈的藍男和吉祥一下子跳到裝滿了紮好的貨物,但車尾只有排低矮圍欄的車廂內,其餘的狗也陸續跳上去,但AV正要縱身蹬腿的一刻聽到聲喝止:『搵到啦!捉住隻藏獒!』想必是身型太顯眼,導致人們明明尚在一段距離外,還是發現了牠。AV面向車上相處時間短暫的戰友,一瞬中決斷地轉頭,衝向前來抓捕牠的人。洛軍想追上去,卻被牠的咆哮制止:『唔可以因為我一個連累你哋!唔好出嚟!』
一隻發狂的藏獒顯然使外面的人們慌惶走避,在貨物陰影下牠們聽見老劍的驚呼,不知道是誰高喊了一句「仲望!送貨啦!」一個腳步聲急急移動到牠們所在的車 廂外,呯的一聲,感到輕微搖晃,引擎突然發動了,貨車似要逃離混亂現場般快速行駛起來,七拐八拐的,動物們趕緊趴下以穩定身體,洛軍面前特別高的一疊貨物 因作用力而滑向一旁,眼看就要壓到倚牆的藍男,立馬一個打滾過去,要將藍男叼走,不料此時一個黑影掠過,藍男已不知蹤影,牠只得急急趴下緊閉雙目,直到貨 車不再拐彎。洛軍再睜眼時,貨車已穿過工廠鐵閘。
大概是因為大家都保持趴下的姿勢,人們都沒有留意到貨車上藏了四狗一貓,牠們就這樣踏上了離開狗場的路……
不,剛剛那個黑影,是記者還是警察?洛軍環顧四周,果然多出一隻狗,正把藍男護在身下。牠馬上追問:『你係邊個?』同時靠近查看藍男是否無羔。
『我……呃,』陌生的狗欲言又止,『我叫HAPPY,目前係流浪狗……』
『喺呢頭搵食?』
『係呀咁啱喺車度……』
此時十二少從零亂的貨物堆中跳起,確認吉祥及眾人都安然無羔後放心坐下:『唔好理呢樣住,洛,你計劃係咩?』
『送AV走。』
『……我哋而家做緊咩?』
『……我哋自己走。』
洛軍清楚地看出十二少臉部繃緊,似乎有甚麼四字詞語呼之欲出。牠也欲哭無淚,誰想到事情如此峰迴路轉呢,信一拍拍滿身灰塵的牠,轉身面向這位一直給予支持的好友,牠讀到信一眸中飽含的諒解,無聲勝有聲。信一深深地看了牠好一會, 末了抬手在牠額上掃了兩下,洛軍會相信這一切都是溫柔的安慰,如果信一沒說出那句話──
牠看見信一舉着的掌上有灰塵被擦拭的痕跡,其主人一臉壞笑:『HI,蠟筆小軍。』除洛軍以外的眾動物也跟着笑成一團。
行了,不用照鏡子牠都知道自己多了兩條粗眉毛了。
※※※
HAPPY仔向大家自我介紹後,洛軍鼓起腮子生悶氣,始作俑者信一提出了個嚴肅的問題:『而家點算?』
『返去?』『咁快返去咪好對唔住AV?』『起碼環遊吓世界先啦』『咁邊個開飯』『邊度開飯好似重要啲』『其實架車去緊邊』『喂我哋好似入咗城』『哇九龍寨城?』『城寨囉好冇……』
『不如諗吓喺邊落車方便搵食啦好冇?』洛軍忍不住起身中止這段廢話,大家聞言紛紛點頭,以鼻子探探哪個方向食物氣味濃厚,但無果,便擬定先任貨車多行駛一段路,一旦探出適當位置便跳車離開。
『數一二三就跳』『三嗰吓跳定三之後跳?』『有冇二個半』『影相咩跳就跳啦三嗰吓跳呀!』洛軍怒吼,同時迎風嗅到陣極濃厚的動物氣味,打出生以來未曾嗅過的濃厚,便大叫『三!』
一兩聲『撞鬼你咩』及更嚴重的四字詞語隨後響起,凌空、落地、翻滾幾轉後五犬一貓安全著陸,一同嗅出空氣中那混雜了極多不同動物氣味的方向,便沿路前進。
不知道貨車實際上行走了多久,陽光曬到皮毛上竟有滾燙感。一行小動物幸運地於半大不小的巷中,而不是大街上著地, 不然如此陣容定會惹起途人驚呼。卻也奇怪,為何貨車不走大馬路,偏要駛進後巷?
貨車已遠去,而面對充滿陌生氣味的新環境,洛軍也不再多想,與同伴排成流水陣型步入後巷中段的一個通道。
通道後方是較狗場更開闊的室內空間,四週空無一人,牆上掛著數目眾多的鑰匙。繞開各種人類傢俱,信一步向虛掩的門,探了探身,確認可以通行後示意大伙跟上。出了此門,又是陽光普照。
一路上為了提防不知何時會出現的人,牠們走走停停,在陰影遮敝處,和一個個不同的巨大鐵皮箱後擠在一起悄悄探風,為甚麼倚賴人類生存至今的牠們,如今要避之則吉?洛軍相信不只牠一個作如是想。
又繞到一鐵皮箱後,已經習慣混雜的氣味的牠們無視了此處稍為濃烈的腥氣,靠近那涼透的金屬壁,不料那頭卻傳來一聲咆哮──比AV的遜多了,牠們並不驚慌,只是藍男還是因生理反應炸起毛來。吉祥捺不住好奇心,一馬當先衝到鐵皮箱的另一側看個究竟,沒想到跟牠先打照面的卻是張人臉!
不,是有著跟人相似的五官,細看卻不太一樣,吉祥注意到牠身體比人小上好幾倍,且長滿厚實的毛髮,手腳靈巧的攀住幼鐵柱,斜下身子來瞧自己,整排的幼鐵柱後有隻張牙舞爪的貓──不,比貓大那麼一點點,那口尖牙也更顯銳利。十二少箭步趕來護著吉祥,並打量眼前這些生物,那像人的狠禮貌,揮揮手SAY了個HI,倒是那像貓的十分不情願,嚷著「細寶!佢哋係入侵者你做乜SAY HI!對付佢哋……」一個大掌伸來按在牠頭上:「夠啦小靖。」兇惡的類貓型生物卻乖乖安靜下來。
比其大上十餘倍的巨貓探頭而出,沉著地注視一行貓狗。「TIGER叔早晨!」先向巨貓打招呼的是名叫細寶的生物。連番互相打量中,彼此也感受到對方並無惡意,吉祥便大膽伸爪碰碰友善的細寶:「喂,我叫吉祥,你係乜傢伙?」
「我?我係細寶囉,你有冇聽書架?」說著還伸手按按吉祥的頭,吉祥舉爪想拍掉牠的手,奈何狗爪舉不高,只得扭來轉去的避開魔掌。信一悄聲跟洛軍說:「我諗我知細寶係咩啦。」
「咩呀?」洛軍一細想又覺得不妥,「唔好同我講細寶係細寶。」
「唔係呀,我喺電視度聽返嚟,細寶呢種生物呢,應該叫阿占。吉祥都應該唔係狗……」
「吓?咁係咩?」
「係阿笨。」
洛軍想想,的確這物種名字非常切合吉祥的生態,便以讚歎眼光看向學識淵博的信一。